冬天到了,一场惨淡的雪花落地之后,城市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闷与清冷。天刚蒙蒙亮,A君就叫了一辆滴滴快车,冷飕飕的寒风随着车门的关闭,把A君隔离到了冷暖两个空间里。
你是画画的?司机瞟了一眼A君。我是教画画的,A君无精打采的眯起眼,一脸困乏的样子。您是教授啊?这儿离市区还有一个多小时路程,到了地方我再叫您。司机也许是今天接第一单客人的缘故,一边开车一边不停的没话找话。A君不屑一顾的睁开眼:什么教授,教授算老几,这年月遍地都是教授,臭大街了,就连母狗都能闻出味来。滴滴司机张着大嘴目视前方,A君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名片:你看我是干什么的。大师耶!司机瞄了一眼烫金的绿色纸片,一张消瘦的脸夸张似的拧巴到变了形。车上的空气顿时热闹起来,A君的睡意被滴滴司机的兴趣所感染,两人一路像打了鸡血似的神聊起来。临下车滴滴司机破例给A君打开车门,在冷风中亲切握手像似送一位贵客。
A君从郊区一路颠簸到市区,他是来参观一个名称响亮的画展仪式,据说这是京城最顶级规模的画展开幕,这种场合也是书画界名流云集亮相的盛会。只是A君不算邀请之列,但A君这方面信息灵通,大凡京城有名气的画展,都会看到他的身影。A君一身唐装,花白的头发扎成了马尾状,经常拄着一根雕龙的手杖,每次他都会气宇轩昂地在展厅来回穿梭。画展临近开始在展厅门口,忽然有人喊了一声:大师——,A君回头一脸的惊喜:长白山,哈哈,大批评家也来凑热闹啊。这位网名叫长白山的经营了一个不红不火的网站,专门组织一帮写手针对体制名人挑错找毛病,写一些吸人眼球的批评网文,前段时间似乎在圈子里翻动起一点响动,弄得书画界不亦乐乎。这时展厅人流涌动,A君和长白山被裹挟着进了大厅,长白山拉着A君挤过人群,看了一眼主席台又扫视了一排一排摆放标牌的座椅,嘟囔了一句:怎么没看到A君您的位置啊——。呵,呵,主办方邀请了,因他们又请了谁谁谁,我能和谁谁谁同台而坐,这是有辱咱的艺术水平嘛——。A君神秘的小声对着长白山耳语,哎,大批评家,你怎么也来了,又琢磨上谁了?长白山打着哈哈:啊,啊,学习,学习——
A君和长白山悄声开着玩笑听着此起彼伏的掌声,终于等到了开幕仪式结束,看着一群扛着长短设备的摄影记者在搜索目标。他们也加入了一场混乱,互相配合着追踪名家合影拍照,但多数都是被名家身边的熟人推开,或是被蜂拥而至的记者挤出圈子。好不容易长白山从人群里拽出一位挎着相机的年轻人:A兄,我们不凑这个热闹,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,这是著名宇宙网主管杨先生,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玄幻艺术大咖A君——。久闻大名,久闻大名,抱歉啊,抱歉,今天实在没时间聊,那位杨姓记者端着相机匆匆向人多地方跑去,A君有些失望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:我cao——
展厅被一圈一圈的嘈杂声分割开来,A君和长白山相视而笑一脸无奈,面对墙壁上悬挂的书画作品左右张望着。这时A君眼睛一亮发现了新大陆,他把雕龙手杖提起大步走向展厅角落,那里有一张摆放笔墨宣纸的台桌。长白山也忽然醒悟过来,知道一场好戏即将开场,他快步冲到了A君前边,铺好宣纸挑选了一个大号毛笔:A兄请——
A君站到画案前,雕龙手杖压住宣纸一角,气运丹田执笔蘸墨,热闹的展厅突然回旋一声长啸:嗨——,瞬间涂抹了一幅像字非字,似画不是画的大幅水墨图。A君抬眼扫视一圈吸引过来的长短镜头,精神抖擞做出了兴致亢奋状,口中不断重复着一串玄幻的绘画秘诀:道法自然,自然即为道,道就是道,艺即是道——。人群渐渐散去,A君明白展览以往的惯例,画展进入最后的程序是合影留念,他随机把兴奋藏了起来,抻了抻唐装的下摆,捋了捋花白的马尾辫子,拿起手杖度着方步向主席台走去。先生,你们不能上去拍照——,画展服务人员客气礼节的拦住了他们,A君又一次从衣兜里拿出了那张绿色纸片,服务人员绝然而礼貌的用手推开:先生,你们真的不行——,两人同时脱口说了一句:我cao——
第二天,宇宙网推出了一篇署名长白山的文章:“名家画展没文化,玄幻大咖炫技震天下”。远在郊区的一处农家院里,A君躺在自家画室的一张竹椅子上,享受着窗外折射进来的温暖阳光,他滑动着手机屏幕撇着嘴,舒展开一直绷着的面容:我cao——
【作者:乔维,艺术评论学者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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